曹斐 于时代舞台上记忆未来

2021-05-17 17:1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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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过去,又不断走向未来。

  卡尔维诺的作品《国王,在听》里,主角普洛斯彼罗将自己想象成莎士比亚戏剧《暴风雨》中的人物,模糊了戏里戏外两个世界的同时来回转动着记忆,让当下的生活回到过去又不断走向未来。在艺术家曹斐于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开幕的个展“曹斐:时代舞台”中,曹斐考古式研究了五年的废弃影剧院“红霞”被移到了现场;历史废墟复刻重建的影院空间内,她的近未来科幻作品《新星》(2019)正在上映。

  出生于珠三角地区,曹斐自幼受到雕塑家父亲及同为艺术老师的母亲的熏陶与培养;青年时代,曹斐就读于广州美术学院。在香港MTV流行文化和手持DV发展的影响下,她创作了反映当代美院学生荒诞生活的影像《失调257》(1999),从此走上艺术家的道路,并进入国际视野。从跨学科项目《红霞》(2019-21),虚拟线上社交生活的《人民城寨》(2007-21)到就读广州美术学院时的实验戏剧作品(1996),展览“曹斐:时代舞台”以“南方游戏”“都市乐园”“车间内外”和“另类实境”四个主题展开,集中呈现了曹斐二十余年来的艺术实践。如同发出“记忆未来”誓言的普洛斯彼罗,曹斐建造了一座时代舞台,通过探讨中国以及个体的时代在急速发展过程中的变迁,让我们与记忆互动,在多重的历史和地理空间穿梭游荡,重新发现作为未来的一部分的当下。

  

  探访记忆的异境冒险

  在正式进入展厅之前,有一个十来平米见方的“艺术家的房间”(ArtistRoom)”,展现了1978年出生的曹斐的成长历程和早期的创作记录。正如展览名“曹斐:时代舞台”展现的,甫一进入展览空间,如同登上时空机器:赛博朋克式的阴暗气氛和荧光紫的灯光中,观众可以听到90年代街机厅一般的混杂的音效。身体和感官仿佛具有了某种被赋予的自主意识,时而在充满市井气息的“阿珍茶档”、蓊郁浓绿的植物、大排档的塑料桌椅等南方的暧昧元素中着陆;时而陷入富有层次的城市工厂中,沉浸式地进入工厂角落的生活。巨大的工业楼梯将空间一分为二,远处车间纸箱旁边藏着在历史上被掩埋的影剧院;而眼前失控的扫地机器人在台子上横冲直撞又无可逃避,仿佛要在这个光怪陆离的空间内开始一场异境冒险。在这个冒险过程中,地理、个体记忆,种种元素关联都承托了历史的上下文关系。

  上世纪90年代初,在大家穿着都很朴素的时代,曹斐的母亲就会带曹斐去图书馆借巴西版的时装杂志,同时她也初次去香港游览。彼时迈克尔·杰克逊、郭富城等欧美及港台流行音乐开始进入中国大陆。曹斐十分喜欢郭富城,还在课本上画了他的肖像,颇具神韵。初中同学在给曹斐的留言簿上写“(曹斐)你画画这么好,一定可以做画家”“你这么靓,可以做大明星。不要忘了我”。某种程度上展现了明星和流行文化的影响力。那时的音乐MTV十分讲究镜头和画面,一度引领了新的视觉美学语言。在曹斐反映广东生活的早期作品里,除了小摊贩、城中村等极富粤式现实主义特色的符号,还有港台金曲MTV一般的前卫视觉符号及流行文化元素。比如《失调257》中蒙太奇式的镜头切换,叛逆大学生在大排档米饭上插筷子敬过生日的朋友;手持DV摇摇晃晃的视角里,年轻的社群展现自己的声音,如曹斐自己所说的,开始“误闯艺术圈”。曾经广州有线电视虽然可以转接香港的节目,但可惜信号不常有。曹斐儿时便去租过周星驰电视剧《他来自江湖》的录像带。在其作品《珠三角枭雄传》(2005)里,体现了类似的时装元素和市井江湖:现在不多见的广州骑楼外,打口碟贩子和街边的师奶在城市里叱咤风云。城市如同一张羊皮纸,在发展的浪潮中,随着时间的累积,扩张、改造、拆除、重建。个体记忆不停地对这张羊皮纸书写-刮除再书写,形成有层次的痕迹。

  在展厅二层外沿的欧松板墙面上,绿油油的棕榈叶旁悬挂的灯牌写着“MyCityIsYours,YourCityIsMine”(我的城市是你的,你的城市是我的)。在共和国城市发展工业化历史中占据主要角色的工厂与工人同时也是曹斐关注的重要对象。其代表作《谁的乌托邦》(2006)和《亚洲一号》(2018)的拍摄分别在佛山欧司朗的灯泡厂和京东物流位于上海及昆山的仓库。而在UCCA的空间中,流水线上的工人、全自动时代的工厂嵌套进了另一座工厂车间——展厅所在的798艺术区沿用了北京国营电子工业老厂区的编号名称。在曹斐看来,这关乎如何在一个(展览的)内部空间里面呈现历史的外部空间,把记忆和历史语境嵌入当下,形成互动。

  

  偶遇红霞的另类历史

  曹斐对酒仙桥地区及红霞影剧院的研究如今已经进入了第六个年头,这是一个结合了出版物、纪录片、科幻电影、VR等综合媒介的艺术项目。因为“红霞”特殊的时间感,艺术家需要重新组织历史和当下的素材。展览现场,曹斐重现了红霞影剧院的部分场景,呈现了博物馆式的独立结构。影剧院内体现了各个历史层次的图层:有60年代社会主义风格的电影海报、80年代的水晶吊灯;几扇门上甚至还有庆祝申奥成功的装饰。影剧院外的体验区,戴上VR眼镜,观众还能进入虚拟现实作品《永不消逝的电波》(2021),体验混合了虚构和历史的红霞影剧院。

  在城市化高速发展的北京,曹斐称她与贾樟柯电影场景般的红霞影剧院纯属偶遇。“有点像一种回光返照,它在该出现的地方出现了。而且在北京城比较重要的要更新换代的这样一个区域,让我有了兴趣想走进它、了解它。”此时,红霞影剧院不再仅仅是艺术家的美学研究对象,作为苏联援建的电子厂的娱乐设施,它背后是新中国电子工业和计算机制造业的发展史;而酒仙桥贯穿于工业区电子工业区与工人生活福利区,是工人工作跟生活的区分,研究红霞影剧院,同时是也在回顾泛酒仙桥地区的社会史。曹斐决定对红霞影剧院为主的酒仙桥进行一场区域式的“文化考古行为”。在进行项目研究时,因为历史遗落,原始资料的收集十分困难。“红霞”在2019年时曾在伦敦蛇形画廊展出,而直到展览快开始前,曹斐才在网上联系到影剧院的前任经理,找到困扰了她很久的电影院门票和老式的36毫米的放映机。在今年的VR项目中,体验者可以通过VR眼镜手柄,亲自使用这张历经万难才收集到的电影票了。

  在复原的影院中,观众可以观看曹斐基于对红霞考据和重塑拍摄的长达109分钟的电影《新星》。《新星》是一部过去与未来交织的科幻作品,围绕着新星市和在新星计算机有限公司工作的科学家的故事而展开。描绘了被科学家父亲进行实验的儿子,作为电子孤魂被困于过去和未来、梦想和现实之间,不断和科学家父亲离散的故事。作品中在虚构的未来漂浮的主角好像成为了红霞、或者说是整个酒仙桥时代文化的象征,某种程度上被遗忘和扔到一个静止时空,随后又再现。一个地区的历史与未来、一群人的集体记忆又重逢在某一时刻。电子孤魂在沙漠起舞,现实中观影厅的人工沙滩上也有无数观众和幢幢人影。

  

  在影剧院之外,曹斐和其团队在研究过程中还收集了诸多实物。让当下、过去与未来的纵深感更加具体可触及。在展览现场,还有一个被制作成唱吧KTV形式的保安亭。保安亭原本是电子厂的附属,十分摩登的五彩灯光下,播放着苏联歌曲《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歌曲带字幕的MTV是曹斐团队拍摄的酒仙桥实景,跳着广场舞的阿姨大爷们好像与这首苏联歌曲毫不相关。然而在曹斐看来,居民娱乐的过程当下,也暗藏了社会现实的存在。曹斐喜欢的导演塔可夫斯基曾说:“艺术家可分为两类,一类创造自己的内心世界,另一类则创造现实。”

  自2007年在虚拟数字平台“第二人生”建立虚拟空间开始,曹斐无疑是某种程度上“创造现实”的后者。在《人民城寨》中曹斐通过虚拟社区混淆现实跟真实,用自己的化身“中国·翠西”亲自去体验混淆性。那个时候人们不断对比线上跟线下、区分真实和虚构的边界。而最近播客、Clubhouse等语音文化的复兴,使虚拟世界里的化身/形象好像不再成为必须,我们和虚拟现实最后的身体性距离似乎也不再必要。在Z时代的数字基础上,集体的记忆空间作为突破屏幕的“上下文”,或许会带领我们走向不一样的未来。

  重访过去,解答今天,记忆未来

  曹斐很喜欢导演安东尼奥尼和侯麦。前者作品的灵感来源一般是随机的,比如机场情侣的吵架,或是路人经过你身边的嘟囔;而后者则有极强的描绘细碎的片段日常的能力。在疫情期间,曹斐创作了作品《不安之岛》(2020),探讨大家在疫情隔离时期的生活状态。两个房间里摆放着零散的消毒洗手液等日常用品和回国的隔离证明,像是生活瞬间的截图被无线拉长。

  在网络让一切去中心化后的当下,当代艺术的观众似乎无处不在。曹斐其人其作品如今像是博尔赫斯的巴别塔图书馆,等待着被阐释。曹斐称一切都全方位展开,“留给观众检视,每个人都可以有很多的解读。”《新星》最后结束在一个混杂的废墟里面,主角站在废墟上面的瞭望,“他到底是象征着红霞,还是象征更广义上的文化,甚至我们整个人类的一个处境?都可以去理解。”曹斐的作品似乎有种亲和力。谈及“当代艺术”的定义和门槛,曹斐没有什么顾虑。她表示并没有为自己的作品预设受众群体,观众在展览中拍照,分享自己的理解——让人在展厅里流连五个小时的“网红展”,这不就是“当代艺术”吗?

  

  与大部分反乌托邦叙事或硬科幻内容不同,个人情感在曹斐的作品中是很重要的线索,像是电影《星际穿越》中父女之间掉落的那本书,足以沟通时空和记忆。如《新星》中的父子亲情、苏联女科学家与父亲的遗憾爱情;《亚洲一号》中向机器人寻求温暖的女孩;抑或《霾》(2013)中躲避丧尸的孕妇,也是一种替代性的个人情感。

  曹斐认为正因为个人情感在作品中的比重,自己的作品某种程度上也是“作者电影”(filmd'auteur),有作者的自我投射。《新星》中儿子为了归乡而迷航电子星系,或许也正是因为作者想回到某个时空和时代。艺术家最好的方法便是可以通过创作为自己造一个这样的空间,相对自由地去经历过去和未来。

  在《LaTown》(2014)中曹斐构建了一座总是在她噩梦中出现、但现实中并未体验过的末日城镇。在创作过程中,她觉得自己制造了一个世界,让自己和观众去体验。像是心理治疗,越害怕,越去抵触这样的现实,就越需要造一个这样的一个世界强迫自己去面对。这样的情感投入是真切的,作品是作者自身的反色。

  作为《新星》的编剧,曹斐写道:“奇迹不在现在,不在未来,而在过去。”剧中的儿子最终或许与亲人重逢了,又或许继续流浪。曹斐抛出了自己对历史或者今天的不解,通过创造一个虚构的时空现场,一个没有时间坐标的时代舞台,去解答自己或同代人未尽的疑惑。因为《LaTown》中隐喻性地描绘了末世人类危机,评论人们说这是过去对未来的后疫情时代的预言。在曹斐看来,或许我们永远在过去、我们当下谈论的东西也在过去,时间也并不是线性的东西。在此时此刻,我们可以重访过去,解答今天,记忆未来。

  

  曹斐,1978年生于广州,现在北京工作及生活。曹斐是活跃于国际舞台的中国艺术家。她的作品融合社会评论、流行美学,参考超现实主义并运用纪录片拍摄手法,反映当代中国社会疾速发展的变化。曹斐曾参加过的国际双年展和三年展包括:上海双年展、莫斯科双年展、台北双年展、第15及17届悉尼双年展、伊斯坦布尔双年展、横滨三年展,以及第50、52和56届威尼斯双年展。她的作品曾在伦敦泰特美术馆、蛇形美术馆、白教堂美术馆、纽约新美术馆、古根海姆美术馆、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巴黎蓬皮杜艺术中心、巴黎东京宫、路易威登基金会等地展出。2016年曹斐在纽约MoMAPS1举办首个个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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