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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孩子相继死了，溺水、被杀和车祸，生命均永远停留在15岁。他们分别来自三个不同的家庭，生前彼此之间并不相识。在他们死后，三位失独的母亲王晓燕、葛玉英、刘丽通过网络联系在一起，彼此交流着案件的进展，慰藉着内心的伤痛，为了互相支撑和取暖，也为了寻求各自想要的正义——孩子非正常死亡下，“凶手”应该得到应有的惩罚。

盛天逸、徐钥和刘单栋

这是一个同命相怜、互帮互救的故事。

三个殒命的15岁少年

在三个殒命的少年当中，盛天逸的死已被公众所熟知。5月11日，备受瞩目的江苏南通15岁少年制止校园欺凌被殴致死一案，在南通如皋市看守所宣布判决结果。那个被殴打致死的少年，正是葛玉英之子盛天逸。去年5月9日，因为制止一起校园欺凌事件，盛天逸被同学范某伙同社会人员蔡某殴打致死。因为涉及校园欺凌、暴力致死、未成年犯罪等元素，这起案件也吸引了包括新黄河客户端在内的全国众多媒体的关注。在领取判决书的现场，母亲葛玉英心情低落，眼泛泪光，两位朋友王晓燕和刘丽搀扶着她，诉说着一些暖心的话。王晓燕和刘丽是专程驱车赶过来的，一方面是为了给葛玉英安慰，另一方面也是冲现场媒体记者们而来——两人瞅准时机，像“祥林嫂”一般，不断地叨咕起自己孩子的事。

三位母亲在如皋市看守所外

王晓燕的女儿是溺水身亡的。2018年5月17日凌晨1点，在南通市濠南路环城东路公园桥下，15岁的女儿徐玥被人打捞上来，已经没有了呼吸。在疑似落水地点周围，留有徐玥手写的几张纸条，里面有“他没来”“我知道了，他并不在乎我”“或许人类就是这样，冷漠的内心”等话语。徐玥口中的“他”，正是自己生前最后一个联系人、同校16岁男友张某。出事当天，徐玥同张某发生过激烈的争吵，然后独自一人来到桥下……

徐钥生前照片

刘丽的儿子是车祸身亡的。2020年9月22日凌晨2点，15岁的刘单栋在骑电动车回家途中，在经过南通市工农路濠北路口时，被一辆私家车撞飞30余米后身亡。当时，肇事车主喻某涉嫌醉驾、闯红灯、超速、无证驾驶，并且事后逃逸了。

刘单栋生前照片

充满疑惑的母亲们

得知女儿的死讯时，47岁的王晓燕被拖入痛苦的深渊。悲痛同时，她的心中始终有一个巨大的疑问：生前明明乐观的女儿，怎么会突然溺亡？

根据警方的调查结论，徐玥是跳水自杀的。王晓燕却对女儿的死存在很多的疑问。王晓燕事后了解到，事发前一天的16日下午，女儿跟男友张某吵了一架，晚上独自来到公园河边，22：14给张某拨打最后一通电话，之后就失去了联络。17日0：20，当时人已在现场的张某拨打第一个110报警电话。之后，警方、打捞队及医护人员陆续赶到现场，1：00左右将徐玥打捞上来，经过抢救无效死亡。“警方经过调查以后，并没有找到我女儿落水时间的确切证据。我女儿落水之前，张某究竟在不在旁边？他是什么时间赶到现场的？事后，警方只是对他做了询问笔录，并没有调查他当晚的具体行动轨迹。他说赶到时人已经不见了，究竟有没有撒谎？”在王晓燕来看，女儿的死跟张某脱不了干系。她通过女儿QQ聊天记录还发现，女儿曾受过张某的暴力对待，出事前三天下巴被张某打错位。

徐钥和男友的聊天记录

同样地，刘丽对儿子的死也一直无法释怀。在刘丽的回忆里，儿子刘单栋是个特别聪明懂事的好孩子，长着一张帅气的脸蛋，爱跳舞爱音乐爱主持，做着当明星的梦。因为自己开了一家美容美甲店，出事那一天，儿子在店里帮忙至凌晨才回家，店铺距离家仅3公里远。没想到，这短短的3公里，竟中途遭遇横祸。在那个出事的十字路口，喻某驾驶车辆以90km/h速度闯红灯后撞向刘单栋，将其撞飞30余米后继续撞向水泥护栏才停下。喻某下车看了一眼刘单栋后，不管不顾直接离开了。数小时后，喻某才自动投案。事后经交警部门鉴定，喻某血液中酒精含量为82.2mg/100ml，已达醉驾标准，并且属于无证、超速、闯红灯驾驶，对交通事故负有全部责任。

根据2020年12月南通市崇川区人民检察院起诉书显示，1990年出生的喻某曾有盗窃、吸毒前科，2019年曾因无证、酒后驾驶被吊销驾照，行政拘留十日。最终，检察院认定喻某具有自首情节，可以从轻或减轻处罚，以交通肇事罪追究其刑事责任。“他事后明明逃逸了，怎么能认定具有自首情节呢？”对于喻某以这项罪名起诉，刘丽感到难以理解。

失独家庭互助之路

一个家庭，孩子是唯一的希望。作为一个单亲妈妈，王晓燕与女儿相依为命十几年，陪伴她长大、上学、写作业，经历各种各样的考试，看着她走进青春期，出落成一个乖巧漂亮的姑娘……直到有一天，女儿突然以这种方式离开了，王晓燕的世界也跟着坍塌。“我再也见不到宝贝女儿了，我的后半辈子该怎么活下去？”这样的悲痛每晚都在折磨着这位失去独女的母亲。情绪稳定时，解开女儿死亡之谜，成为她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徐钥出事前写的日记

女儿死后，王晓燕曾向警方提出立案申请，最终未能通过。之后，她开始在网上不断发帖，向网友讲述女儿之死的疑点，希望引起社会关注。一个普通的中年妇女，把自己活成了一个行走的法律机器。去年6月，她在网上结识了葛玉英，因为儿子被同学伙同社会人员殴打致死，这位51岁的母亲同样在网上控诉不幸遭遇，呼吁严惩凶手。同为失独“同命人”，这两位母亲渐渐熟络起来。年底，刘丽也通过网络结识了她俩，三个人组成互助小团体，通过这种方法选择“自救“。

葛玉英、刘丽和王晓燕合影

之后，越来越多的人通过互联网走到一起。渐渐地，这个群体人数越来越多，目前全国各地已有二十余人。他们几乎都有明显的共性：成员均为失独家庭，孩子都是非正常死亡，年龄大都停留在14—20岁，要么死因存有疑点，要么凶手尚未伏法。总之，大家心里都有迈不过去的一道坎儿。其中，有广西初三女生意外失联，两天后被发现在三米高的树林吊亡，警方排除他杀的；有江西女孩学校宿舍楼坠亡，当天监控遗失，警方排除他杀不予立案后，母亲悬赏20万寻求线索的；有安徽男孩因跟女生发生口角，被女生四个同伴殴打并拿刀捅杀，凶手中仍有三人尚未伏法的……王晓燕说，在这个失独群体中，每个人都在一边倾诉一边聆听，大家相互帮忙转发网帖、聘请律师、联系媒体、交流案件进展等等，通过抱团取暖的方式缅怀、控诉，寻找精神寄托，排解苦痛和孤寂。

为了能够过好余生

在这个失独群体中，葛玉英无疑是最有名的。只因为儿子的死更戏剧性和公共讨论价值，葛玉英的帖子在网络上迅速传播开来，也引起全国一大批媒体的关注。今年5月11日，在经过整整一年的苦等后，葛玉英终于等来了儿子案件的判决结果：被告人之一蔡某（19岁）被判处无期徒刑，另一名被告人范某（14岁）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四年。对于这一结果，尽管葛玉英并不算满意，她认为量刑有些过轻，但在其他失独家庭来看，葛玉英依旧取得了阶段性的“成果”——在全国人民的关注下，她总算为孩子讨回了一些公道。

然而，其他家庭孩子的非正常死亡，因为没有吸引眼球的爆点，受到相关部门阻挠等种种原因，却未能在网上掀起多大浪花，也鲜有媒体公开报道，无缘让更多人听见他们在互联网角落里的声音。即便如此，他们也未曾有一天放弃努力。

在刘丽的不断上诉和四处奔走下，她儿子的案件也迎来新的转机。2021年4月13日，南通市崇川区人民检察院出具《变更起诉决定书》，喻某由涉嫌交通肇事罪变更为交通肇事后逃逸。按照刑法规定，犯交通肇事罪的，处3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交通运输肇事后逃逸或者有其他特别恶劣情节的，处3年以上7年以下有期徒刑。因逃逸致人死亡的，处7年以上有期徒刑。“我还在继续努力，希望他能以危害公共安全罪被起诉。只有凶手得到应有的惩罚，才能告慰我儿子的在天之灵。”刘丽语气坚定地说。

王晓燕也在为自己女儿的死，苦苦寻找着真相。如今，女儿去世已经三年多了，她心中的疑惑仍未解开。其间，女儿男友张某一家曾试图对她进行经济赔偿，但最终双方没有谈拢。“我已经把情况反映给省公安厅了，省公安厅近期要求南通市崇川分局对我女儿死亡的疑点，做出明确的答复。目前，我正在等公安机关的书面回复。不管我的女儿是否自杀，只有把案件疑点一一解释清楚，打消我心中的疑问，我才能继续我的下半生啊。”王晓燕女儿的案件也迎来一线曙光。

这三位失独母亲的行动进展，也激励了群内其他失独的家庭。大家依然在“不屈不挠”地奔走呼号，为儿女鸣冤、缉凶，他们坚信，在无处安放的余生里，正义总会有到来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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